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灌注在史实中的诗情

1999-11-11 来源:光明日报 孙武臣 我有话说

子页奉献给我们一部厚重的长篇小说《流浪家族》,厚重到使我们难以一下子把握住它的内蕴。它有着宏大的时空的历史跨度和社会幅度,有着西部地域生活的独特性和历史真实性,有着撼人心魄的传奇故事性。因此,有评论家称它为“西部史诗”是有道理的,但我却更看重它的“诗史”特征,即灌注在史实中的诗情。

阅读《流浪家族》,绝没有恨其单弱的感觉,因为它是甚为浑然的一个庞大构筑,以致因为它太大而无法隐匿作家在结构故事、铺设情节上的某些弱点。从“史”的角度看,它还应该更庞大些;而从“诗”的角度看,它似乎又显露出一些庞杂。但不管如何评价它,我们却能始终被它统摄、引领,那就是子页作为小说家所具有与显露出来的诗人的歌颂与批判、情愫与力量。诗意熔铸和灌注在作品的情节与细节之中,正因为如此,使得整部小说中许多章节变得诗意盎然。这在当下是十分可贵的,因为不少人理解今天是个物欲可以覆盖一切的时代,而子页却仍相信诗在人们心里,他要做个让人们心中的诗情燃烧起来的播火者。

从审美风范来讲,一类作家较多地倚重于客观;而另一类作家较多地倚重于主观。我以为子页当属后者。

《流浪家族》通过清末第三次进疆平叛的将军姚锦棠及其部下周怀仁等人物与家庭的坎坷遭际与历史命运,通过新疆这一特定地域的人文与自然景观,描绘了近半个世纪我国西部边陲的政治、经济、文化等重大政治斗争和人生斗争的浩繁的社会长卷。作品前半部的重心在于描写姚锦棠远征与被害的命运与心灵历程;后半部的重心在于描写姚锦棠的儿子锁儿为父报仇与遭遇苦难的命运的心灵历程。没有这些宏观的观察与把握、交代与描写,那个动乱历史时期以政治为中心的社会斗争的纷乱、复杂、残酷、血腥就无以附丽。然而,我相信这决不是作者的创作意旨,他只不过以此作为故事情节的构架,而着意的是从这一宏观背景下进行微观的观察与表现,从而从人性与文化层面去表现人生斗争,去开掘与解说人生的悲剧与悲剧的人生。如果从审美意义上看,这部作品最显著的表征就是由许多大大小小的人物命运的悲惨故事构成一个整体的人生悲剧,而且通过多种艺术手法,使我们更能感受到古典传统悲剧的若干特点。

比如,悲剧的产生,传统悲剧总是由于两种互不相容的道德、伦理力量的冲突,统而言之为真善美与假丑恶的对立,就形成作品的动力。《流浪家族》以民族与国家的矛盾为线索,铺设了诸如爱国与卖国、团结与分裂、忠诚与背叛、荣誉与野心、爱情与嫉妒、慈爱与愤怒、忍耐与复仇等等正义与邪恶的内心冲突。而这些对立冲突,由于作品所表现时间与空间的遥远,其悲剧效果更强烈,也更容易唤起读者严肃的道德感与同情心。

再比如,传统悲剧特别看重塑造超出一般人之上的悲剧英雄人物形象。《流浪家族》成功地塑造了姚锦棠、周怀仁、吐鲁蕃王、锁儿、纪亦海、野花子等一系列成功的人物形象。其中以姚锦棠的命运悲剧最为深刻,因为作者在解说这个性格悲剧导致命运悲剧时,进入了文化解说的层面。这是个典型的儒道文化所铸就的中国知识分子矛盾性格。儒教“培植了他忧国忧民的情怀”,所以当他得知新疆的叛匪又开始啸聚新疆策动各地蕃王倒戈时,他没有犹豫片刻,主动请命第三次西征。风雪撩开了姚锦棠的战袍,他陡然从胸中升起一股豪情,苍天可鉴,他身为一个将领,一生只有交给战场义无反顾了。他对官场之争不屑一顾的人生哲学,注定了一次次遭人暗算。当然,在遭遇官场险恶之时,老庄的“出世”观对他也并非不起作用。有时,他对官场毫无留恋之意,心境暗淡之时,常有退隐回乡的打算。然而,“入世观”毕竟是他主体意识中的主体部分,到头来,他这一悲剧性格必定导致了他英雄的命运悲剧。作者笔下的一系列英雄人物的悲剧命运,恰恰向我们展示出悲剧的最基本的成分,即唤起我们心中的惊奇感与赞美情。我们惊奇与惋惜于悲剧英雄的不幸遭遇和灾难毁灭,然而,并不令人恐惧到只有沮丧与压抑,它使我们的内心升华到一个新的高度,即赞美英雄面对磨难与死亡所显示的尊严与胸怀、坚毅与活力,从而唤醒我们理解人的价值感。这部书中主要人物的命运悲剧正是产生与体现这两种效果。作者似乎展现给我们一面放大镜,真善美与假丑恶组成的一切社会生活中的人物的外在行动与内心活动都在这面镜子映照下,显得更清晰也更宏大了。我想,这也正是这部书中最有价值的内涵。

还比如,充溢在作品中的强烈诗情以及作者调动与运用的象征、隐喻、魔幻等手法都是作者为表现这一悲剧而找到的恰如其分的艺术形式,那匹象征崇高的白马“火中玉”,那位为野花子看手相的吉卜赛百岁老妇以及类似“酒村”一类的传说等等超自然气氛的营造,都像在幽暗现实背景中闪过的一道强光,加强了作品的悲剧感,使我们的想象驰骋在一个理想世界里,唤起我们的神秘感与惊奇感,使我们感受到一个更阔大的社会人生。我以为为内容找到完美的形式,是检验作者才气的根本标准。

古典传统意义上的悲剧产生于诗。诗歌应该永远追求完美,诗人为完美而赞美,也为完美而对不完美进行批判。赞美与批判的动力都来源于诗人追求完美的良知与责任。当代小说家原本应该是诗人。不理解这一点,大约不能准确地解读子页及其《流浪家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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